春未老,风细柳斜斜

2019-11-26 14:51:16 作者:杜家明 来源:中华合作时报茶周刊 网友评论 0

   
  妻子泡得一手好茶,源于她来自茶乡安化,那是一片有着千百年制茶工艺的土地。妻子所在的白沙溪畔更是孕育了六大茶系之一的——黑茶。穿行于数百年前的茶马古道,品着妻子亲手泡的白沙溪黑茶,浓浓的茶香仿佛在述说生活的苦辣酸甜,往日的青涩已渐渐沉淀为今日的甘甜。
  
  小时候,
  
  春天是一筒青涩的茶水,
  
  我在这里,
  
  你在那里。
  
  我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,生下来之后父母就抱着我四处寻医。我不喜欢喝水,经年累月喝的苦药令我对水有了不一样的忌惮,即便是白开水,我也避而远之,唯有母亲在清明前后采来的茶叶泡的水,透着丝丝青涩的茶水,我一口能喝下半碗。于是,走到哪里,母亲的竹筒里都装着一筒凉凉的茶水。
  
  八岁那年,不知是母亲听信了村中老人的话(不好带的孩子换个娘养就好带了)还是对我瘦弱的身体实在是担心,母亲终于决定将我送养到一百多里外的大姨家,改唤大姨为妈妈,唤母亲为姨母。母亲在我的哭喊声中强行将我塞进了远去的大巴车。此后,我只能每日守着母亲放在我身边的那几竹筒茶叶独自掉泪。
  
  在姨母家,我受到了在自己家从未有过的好待遇,吃好的穿好的,可“妈妈”两个字我怎么也叫不出口,只能是勉强叫一声“姨妈妈”。母亲会隔一段时间就托人捎些她自己手工做的茶叶来,当时我很是好奇,她为何不一次多捎点,而是一点一点地捎来?
  
  直到多年以后,我自己做了父亲,我才明白,那一竹筒筒茶叶是母亲无限的思念和爱,源源不断却又只能强忍心头。
  
  那时,我曾对母亲心生恨意,恨她将我抛给姨母,恨她在我走了30多里山路,哭倒在大根树下,也不肯将我带回的往事。不知是姨母家的生活条件好,营养充足的原因,还是随着年龄的增长,我的身体竟真的渐渐好起来了。我以为母亲会很快将我从姨母家接回,可母亲却没有一丝动静。喝着母亲捎来的茶叶,我的泪水不自然地掉落。我在这头,母亲在那头。
  
  长大后,
  
  春天是一筒碧绿的茶叶,
  
  我在这里,
  
  你在那里。
  
  十五岁那年的暑假,我正在姨妈妈的菜园里帮忙拔草,我已经习惯了这个“家”并习惯了家里的一切,包括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。当邮递员大叔将省城重点高中的通知书交到我的手中时,姨父母郑重地摸着我的头对我说:“你该回你自己的家了。”
  
  喝着母亲亲手泡的新茶,我哭得像个花脸猫。母亲敲了敲我的头,笑话我这个考上了大学的“大人”不知丑,我却分明看见母亲背过去偷偷地抹眼泪。对于我们这样贫穷的农家来说,供读的钱只能靠卖菜和母亲手制的春茶。父亲来电话,说是母亲在采茶时又晕倒了,好在没事,医生说是贫血要吃些补血的药物。听着电话我瞬间就崩溃了,我从小就知道母亲头晕,可我从来没有问过母亲是怎么回事,那些在乡村小道上,田间地头里,菜园茶场母亲走路东倒西歪的身影,一点一点地铺满我的脑海。我爱喝母亲做的茶,我爱那甘甜苦涩的滋味,这么多年,我却没能品味出母亲的甘甜苦涩,我这些年的书是不是白读了?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痛苦之中。
  
  毕业后,我远离家乡到南方谋生。掰着手指头算算,已经有三年没有回家过春节了,心里暗下狠劲,今年春节说什么也要回去。去邮局取母亲寄来的包裹,拆着被母亲左缠右绑的包裹,隔着层层纸皮仍旧能闻到阵阵的茶叶香,如获至宝般捧在胸前匆匆回到窄小的出租房,泡上一杯母亲的新茶,茶香,丝丝缕缕,无声又无息,蔓延在整个城市,尘世……
  
  成家后,
  
  春天是一杯温暖的红茶,
  
  我在这里,
  
  你在这里。
  
  斗转星移,时光飞逝。通过多年的努力,当年青涩的男孩如今已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。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,代步的汽车,稳定的工作,并将父母接到了身边,一家人简单快乐地生活在一起。母亲头晕的毛病虽然没有能全部治愈,但至少我可以陪伴在她身旁,不用再牵肠挂肚地担心她,她也不用再日夜思念在外辛苦打拼的我。洒满阳光的午后,一家人泡上一壶母亲自己做的新茶,甘甜可口沁入心脾。
  
  每当临近清明,父亲母亲就以各种借口要求返乡,我也乐得跟他们回去看一看故乡的山山水水。因为我知道,那里有母亲的魂——茶园。无论她身在何地,她都会想念那一方养育了她和我们的茶园,想念那青翠的茶叶,想念那制茶的喜悦,想念那曾经的苦涩,想念那些我们成长过程中的快乐时光。
  
  与那个温暖美丽的女孩相约在午后的图书馆,她的眼神闪烁着母亲一样的光芒,就那一眼我就被她深深地吸引。我们相识,相知,相惜,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。妻子泡得一手好茶,源于她来自己茶乡安化,那是一片有着千百年制茶工艺的土地。妻子所在的白沙溪畔更是孕育了六大茶系之一的——黑茶。穿行于数百年前的茶马古道,品着妻子亲手泡的白沙溪黑茶,浓浓的茶香仿佛在述说生活的苦辣酸甜,往日的青涩已渐渐沉淀为今日的甘甜。
  
  而立之年成婚,三载喜得爱女,看着妻子无限爱怜地看着襁褓中的女儿,心中生起无限感慨,人生如茶,初尝青涩,再品甘甜。所有的经历都只是为了遇见更好的自己。
  
  此刻,南方的春天,温润湿婉。夜色未深,独立窗前,透过细细的春雨我仿佛看到母亲轻盈的身子正在屋后的茶园里采茶,她那纤细的双手有节奏地起伏,和着身后的青山绿水,美得令人心醉。(本文获征文大赛优秀奖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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